2013年2月26日 星期二

誰需要港獨?誰在散播港「毒」?

2013年2月25日


練乙錚先生上周三(本月20日)刊於《信報》的文章〈港「毒」是怎樣煉成的?〉指出,製造族群對立、催生分離意識的最大力量,往往來自統治集團本身。


練先生的論點可謂一矢中的,港獨議題源於回歸,十多年來絕非有異心的港人去催生,而是每次由統治集團發起。練先生鴻文探討了分離意識的崛起緣由,以及在撕裂民族帶來的悲慘狀況,藉過去經驗提醒當權者勿自製悲劇,意願良好。

本文則想按回歸後港獨討論的起跌,以及梁振英上台後,香港出現前所未有的「港獨大潮」的獨特性,其重點在於估計誰需要港獨?以及散播「港毒」的用意何在?

從慧科搜尋器鍵入「港獨」兩字,就能找到香港報章刊載的相關內容,但「港獨」可解作「香港獨立」或「香港獨有」,所以尋獲的結果會比實際目標為多,概略看過標題內容,發現搜尋到的文章愈多,偏差則愈少,所以仍具參考價值。

董建華是「港獨之父」?

搜尋範圍從回歸後半年,即1998年開始,直到昨天(本月24日)為止,其中1998至2001年間只有數十宗提及港獨的報道,容易作出進一步篩選,四年內只有40篇提及港獨的文章,包括多篇左報的評論。

嚴格計算起來,前特首董建華原來才是「港獨之父」,因為2001年7月,在城大任教的美國華裔教授李少民,遭內地指控替台灣當間諜而驅逐出境,董建華准許李少民回港,而城大認為沒有足夠資料作出判斷,不作紀律聆訊即讓其復職。

董 建華捍衞了一國兩制,獲得國際輿論讚揚,但左派人士認為香港已回歸,港府讓驅逐出境者回來,是漠視國家的安全和利益。已故民建聯秘書長、港區人大代表馬 力,當時直斥董建華的決定如同「宣布香港獨立」。那是首次有香港知名人士被扣上「港獨」帽子,但並未引起廣泛和應聲音,甚至沒有多大論述就沉寂下來。

換了今天的政治氛圍,李少民這類人物能否回港呢?特首是否願意因捍衞一國兩制而與中央唱反調?現實是近年不少民運人士被拒入境,輿論早已質疑保安局制訂了黑名單,一旦再發生同類事件,看來結果是悲觀多於樂觀,一國漸漸壓倒兩制,已成了大趨勢。

2003年的二十三條立法風波,為本港帶來較多港獨討論,建制派人士企圖以港獨罪套在反立法人士頭上,並指泛民人士勾結外國勢力。

當時經濟、民生和政治都一團糟,七一遊行亦有出現零星的龍獅旗和港英旗,但現實情況是香港沒有空間獨立,遊行人士亦無相關訴求,港獨議論還是泛不起多大的漣漪。

被指控者難脫「原罪」

到 了2004年,人大釋法令07、08雙普選幻滅,剛推倒二十三條惡法的泛民群起抗議,立法會議員梁國雄提交《全民投票條例草案》,即提出要讓全港市民在重 要議題上有公投的權利,「公投」兩字觸動中共當權者神經,親中媒體發動空前攻擊,猛轟公投等於搞港獨,令一年內有多達885篇文章。

當年香 港曾出現「我是香港人連線」網站,呼籲港人公投建立「香港國」,但網站不久即關閉,沒有人認真看待。該年梁文道和馮振超於《都市日報》的專欄如此寫着: 「公投為何叫人想到港獨?提出公投的人為什麼就會叫中央信任不了?其實這是國人思考方法的特色,魯迅曾經如此描寫:『一見短袖子,立刻見到白臂膀,立刻想 到全祼體,立刻想到生殖器,立刻想到性交。』所以儘管民主派議員提出公投,目的只是想看看市民對07、08普選的看法,又不是公投香港應否獨立,但它還是 會令人飛躍地聯想起台灣阿扁要搞的那個公投。」

這種飛躍聯想方式對建制派來說是必需的,因為港獨原本就是莫須有的罪名,只有無限上綱才會出現指控,由於罪名虛無,被指控者如何否認也難以擺脫「原罪」,此策略成功在香港埋下港獨的分離意識,然後當權者就有了藉口剝奪港人的普選空間。

從慧科的搜尋結果可以看到,每當有公投、政改或特首選舉時,港獨的文章數量就會大增,但一番吵鬧之後又極速歸於沉寂。

這種現象正好說明,「港獨」是親中人士的備用工具,有需要時就拿出來揮舞,甚至把「港獨」跟「勾結外國勢力」連上關係,以「國土統一」的威嚇令社會撕裂,從而加強黨的統治性。

然而梁振英上台後至今8個月,報章提及「港獨」的文章總數已達1143篇,比過去六年半的總和還要多,這段時間的港獨是否發生根本性的變化呢?還是出現一股可能付諸實行的港獨勢力?

答案是否定的。

中央官員常說港獨從來不是社會主流,這點可謂與香港人看法一致。回歸以來,沒有任何傳媒機構是贊同或鼓吹港獨意識,因為這個話題根本沒市場,香港人最實際,對於無法達成的事情絕不奢想,所以「港獨」一直被指是「偽命題」。

過 去與現在,從來沒有泛民政客說要搞港獨,學者陳雲雖然提出「城邦自治」概念,但其論述是從一國兩制出發,並曾對媒體強調「香港與中華民族的關係不能分 割」;而Facebook群組「我係香港人,唔係中國人」發起人陳梓進早已說明,想捍衞香港原有生活文式,而非倡議獨立;就連思想最反叛的高登討論區,去 年發起籌款登廣告,要求全港就是否脫離中國管治進行公投,結果都沒人響應。

誰是「港毒」得益者

既然港獨不存在,為何又變成中央關注的熱話呢?大家若以「誰是得益者」的角度去看誰在背後攪局,答案似乎就只有梁班子等相關人士。

近 月來傳媒圈子有個說法,指梁振英班子上任後醜聞纏身,誠信有問題,加上施政不濟令民望有跌無升,而港獨問題正好是一帖解藥,能夠把泛民或社會各界的攻擊, 轉化成「是一群別有用心的人勾結境外勢力,企圖打擊中央對特區的管治威信」。只要這個說法令中央信服,梁班子和中央就有了共同的敵人,形成沆瀣一氣,特首 再不濟,但中央對其信任度爆燈,地位就穩如泰山。

中聯辦主任張曉明早前說,他所知悉的特首梁振英的民望,「滿意度遠遠好於我們部分媒體所作的評論」,如今中央官員對港獨的重視程度,又遠遠超出港人的認知,到底為何會有這樣的落差?是不是有人故意行騙中央,實在值得研究。

近數月來,京官不斷把「港獨」比喻為「港毒」,認為正在極速蔓延,呼籲要提防港獨勢力抬頭,正好是不諳香港民情的表現。

香港人不贊成港獨,但不能不提防有地下黨員為自身利益而在散播港「毒」。

傳媒工作者

尹光新歌唱盡八十後之苦 狠批繁榮假象嘆失人情味

2013年2月25日

提起尹光,你會知道他有個外號叫「廟街歌王」,會記起他曾高唱「雪姑七友七個小矮人,雪姑七友七個齊齊瞓」,因而認定他的歌曲意淫市井,難登大雅之堂,其實他歌曲風格雖然另類,歌詞中卻不乏諷刺時弊之作,道出小市民的生活境況,近年香港問題多多,令尹光因此愈來愈紅。

事實上,尹光的歌曲可算是反映香港問題的指標,他早年以一曲《十四座》,道出職業小巴司機搵食之苦,又以一首《關人隱士》,表現香港市民對九七回歸的不安,以至千禧年後的《少理阿爸》與《霹靂無敵334》,就分別帶出香港問題家庭下的青少年問題,以及334學制改革。

他將於下月4及5日一連兩晚開演唱會,主題曲就大唱年輕人要蝸居劏房與靠父母的現況:「啲樓愈賣愈貴,焗住愈住愈細,大學畢業出嚟,咪又係捱騾仔,你話家吓啲後生仔,邊敢結婚生仔,為咗生計,做到痴肺」,一句句歌詞「么心么肺」,恐怕更是不少八十後年輕人的心聲。

尹光接受老紀專訪,這個見盡70年代至今香港風光的市井歌王,坦言活在昔日的香港,比現時更為開心,「以前生活簡單,努力做嘢賺錢好好使,但現時做到死都唔夠使,內地人來香港搶貴晒啲嘢,令到草根好艱難;年輕一代仲同父母住,要靠父母,因為租咗樓,點結婚?

尹 光這首率先曝光的新歌,歌名貫徹其市井風格,名為《你老闆》,歌中既談時下的老闆,更多提及時下年輕人的生活實況,開首兩句是「我唔係求財,我只係求 存」,之後的歌詞更是一針見血:「正所謂愈窮就愈見鬼,啲樓愈賣愈貴,焗住愈住愈細,大學畢業出嚟,咪又係捱騾仔,你話家下啲後生仔,邊敢結婚生仔,為左 生計,做到痴肺,月底,剩到錢追女仔,算你巴之閉,權宜之計,就係瞓天橋底,冬涼夏暖,仲免交管理費。」

《你老闆》連串的歌詞,提及高樓 價、發水樓、滿街大學生、港人遲婚、月光族及無力置業等,同時正是現時最新鮮滾熱辣的社會問題,在歌曲後半這一段:「乜都唔駛撈,離開呢度,搬去瓦努阿 圖,搵唔到喎摷勻地圖,焗住留守喺香港,跟住一齊講I love Hong Kong,繼續屈喺間房,逼過監倉,繼續畀業主監生劏,咁貴租間板間房,不如攞啲錢去橋底度,買塊板,間房」,更非常的「與時並進」,皆因最代表本港基層 工人的工聯會立法會議員陳婉嫻,在本月中才「忽發奇想」,提議發展本港行車天橋及行人天橋的橋底空間,利用貨櫃箱改建臨時房屋,似乎「瞓天橋底」與「去橋 底度,買塊板,間房」,隨時不止是歌詞,更是對現實的無比諷刺。

其實,以歌曲諷刺時弊,從來都是尹光手到拿來的風格,他早在1974年時, 便有一首唱得街知巷聞的《十四座》:「我真真折墮,我揸架十四座……受盡多條嚴禁例,兜客難兜禁區多蘿蘿」,道出職業小巴司機搵食艱難的實況;至於後來的 《一個黐膠線的少年》,歌詞一段是「有個少男,佢忠心可靠,誠實謙虛心地好,人又有禮,品性敦厚,咁好青年極少有……勤力到痺,分秒工作,縱使超時沒嗟 嘆」,正正反映當時香港經濟起飛,勞動階層望以勤奮來換取讚賞報酬的現實。

及至2002年,尹光憑一首繞舌歌《少理阿爸》橫掃的士高場所,同時令他吸納一班年輕的潮人當「粉絲」,該曲帶出香港有不少問題家庭,因而衍生如濫藥等青少年問題,縱然歌詞露骨,卻是道出了不少人不願承認的事實。

「廟街歌王」嘆百物騰貴

尹光有「廟街歌王」之稱,令人以為他因為早年在廟街唱歌搵食而得名,但不說不知,原來他從未曾在廟街唱歌,而獲得「歌王」美譽,全因他的歌曲歌詞用字較為粗俗,故市面上的唱片店較少售賣,反而只有在廟街等地方才可找到。

然而,歌曲似是兒童不宜,但尹光的歌曲同時猶如是香港社會變遷的寫照,究竟這個唱盡七十年代至今社會問題的歌手,又如何看今天和過去香港的變化?

我 覺得以前生活開心啲,以前生活好好,七十年代我每月搵400至500蚊,當年一般打工仔月入約300元,我就算用100蚊來租房,淨番啲錢都仲好好使,但 而家後生一代,就算月入有萬五元,咩都貴,食又貴租又貴,根本唔夠使。」尹光接受老紀專訪時慨嘆,「以前免費娛樂多,去吓廟街女人街落吓大笪地,唔使點消 費,現時冇呢支歌仔唱。

對於他將會在演唱會大唱「劏房歌」,他認為歌詞是反映社會的問題,也反映年輕一代香港人的無奈,「佢哋父母仲養得 起佢哋,所以仲可以靠家庭,但再將來呢?點租樓?點結婚?現時好多年輕人係月光族,儲唔到錢,我哋嗰一代,以前就算點使錢,每個月唔儲100都儲50蚊, 但現時年輕人真係冇㗎,但又唔怪得佢哋,因為真係唔夠用。」

尹光出道之時,正值香港經濟開始高速發展,雖然未至於遍地黃金,但機會肯定較現 時多,連講買樓置業,難度更是天壤之別,「我第一次買樓時,一個單位先15、16萬,打工仔儲兩年錢已經儲到首期,家陣你就算儲到錢,分分鐘唔及兩年間升 咗嘅樓價,追唔到樓價升幅,仲有喎,當年的單位,成900至1000平方呎,邊似現時咁細;我當年爛賭,試過一晚就輸咗層樓,但我咪努力啲去唱,一晚去唱 9場,一場收幾百,一晚搵埋都幾千蚊,起碼我有個希望,所以好快就還晒賭債,但換咗今日,都冇咁多機會,所以只可以破產。」

至於現時香港經 濟似乎不錯,理論上生活質素應更勝當年,但尹光卻搖着頭表示不認同,「現時草根階層生活得好艱難,雖然好多內地旅客來香港,好似幫到香港經濟,但只係益咗 啲名牌(老紀按:自由行旅客掃名牌),佢哋搶貴晒啲嘢,舖租貴咗好多,有朋友做生意,盤生意剛剛守到,業主就話加雙倍租,市面已經冇晒平嘢賣,周圍啲樓又 起到密質質,空氣又差,仲搵食艱難,社會仲連人情味都冇埋。」


2013年2月22日 星期五

李光耀對中國崛起表憂慮

2013年2月22日

新加坡前總理李光耀【圖 】在一本新書中,對中國崛起表示憂慮。他認為中國就算經濟實力趕上美國,軍事和創意上都無法媲美,更斷言中國不會成為自由民主國家。

李光耀的言論被報道後,有網民認為,在美國近日批評中國駭客攻擊美國時,李光耀又率新加坡加入反華陣營,這表明美國的亞太戰略全面勝利,而中國則失去了亞洲的最後一個朋友。

網民指出,今日中國陷入如此眾叛親離的局面,固然與一些外國對中國有些偏見有關,但主要責任在於胡錦濤十年的浮誇虛榮導致了許多誤解。而中共十八大繼續以「復興偉大的中華民族」口號為旗幟,更不能不叫人擔憂中國想恢復昔日的漢唐帝國主義。

《澳洲人報》報道,本月初出版的新書《李光耀:大師論中美和世界》,輯錄了李光耀多篇訪問和演講稿,當中李光耀大談中國崛起和中美競爭。

李光耀指,「中國」這個名字,意思就是「中央王國」。一個工業化和強大的中國,會否像美國在1945年後,對東南亞國家友善呢?新加坡、印尼、馬來西亞等國家都不確定。而亞洲很多中、小國家,都憂慮中國可能想恢復昔日的帝國地位,令其他國家再次淪為中國的附庸國。

李光耀指出,中國強調無論大國小國都一律平等,但當有國家做了一些令中國不高興的事,中國便會說,你讓13億人民不高興,要清楚自己的位置。他警告中國,要避免為了爭權奪利,犯下跟德國及日本一樣的錯誤。

提到中美關係,李光耀預測,中國的GDP將來無可避免會趕上美國,但創意卻永遠趕不上美國,因為中國文化不容許思想自由交流和競爭。軍事上,他說相信中國領導人已經知道,如果和美國進行軍備競賽,將會落敗。

李光耀對中國的民主前景亦不看好,他斷言中國不會成為一個自由民主的國家,否則就會崩潰。他指中共相信,只有壟斷權力和集權中央,才能夠維持國家穩定,因此不會推行多黨制和一人一票的選舉制度。


2013年2月20日 星期三

豈能暗室爭民主?

2013年2月19日


學者肯站出來扮演更重要的政治角色,筆者自然喜聞樂見,並寄予厚望。不過,心中難免戚戚然,因為學者只應自視為社會上普通一員,而知識分子只應自命有更大責任、自責對時代欠缺承擔;更重要的是,不要自視為救世者,而有權在暗室之內代港人決定命運。


戴 耀廷提出「佔領中環」的構想,筆者身為鼓吹人民力量二十年的評論者自然十分興奮;但必須指出,他的構想到目前為止,只能說是「一石激起一陣浪」。基本的問 題是,這個構想充滿小圈子精英領導民主、由上而下的心態。試問由幾個從來不肯委身走上前線抗爭、惜身如玉的過氣泛民人物作主導,是哪碼子的人民運動?

選錯對談目標

如果大家肯回歸民主精神的基本點,就必須承認民主須由下而上而非倒轉。戴耀廷肯坐言起行,開始安排與不同人物對談他的「佔領中環」構思,這是學者肯加入行動的示範,希望可以對其他學者起到衝擊的作用。

不 過,他一開始就選錯對談的目標。政客皆誇誇其談之徒,一般人對這些人的「高見」只會疏離與厭倦,不會有共鳴。希望戴教授別再浪費精力了!社運界還有很多富 有抗爭經驗的人物,他們的意見才有參考價值;八十後與九十後這幾年的表現,才是社會的希望所在。希望只在新一代的身上,而非在有「傳媒惡勢力」支持、而可 一直壟斷民主發展話語權的幾個失敗者身上。

學者今天肯站出來爭取政改,其實是上次爭取政改時一群學者在黑箱內企圖發揮一點影響力的延續而 已。上次的討論全在暗室內操作,不單廣大港人全不知情,就連激進泛民也給蒙在鼓裏,貿貿然跑去發動「五區公投」,除了冒上一定程度的政治風險之外,還充當 了溫和泛民的談判籌碼而不自知,在政治倫理上,這是極不道德的。筆者希望大家要正視這一段不光彩的歷史,相關的人須公開事件的過程,更不能再來一次。

「再 來一次」的意思是,讓一些不知就裏的人在前線激烈抗爭,另一些自以為精英、可以救世的人則在暗室之內跟專政者談判,最後達成一個他們以為是「最好的結 果」;就算是政治現實,這也是不道德的、會種下仇恨和猜疑種子的事情。更大的問題是,這類精英濟世的心態與現代講求直接參與的民主精神背道而馳。

當年一個秘密

2月13日,《明報》一篇報道不經意地道出一段泛民不光彩的歷史,而主流泛民對這段歷史仍舊諱莫如深;不肯面對歷史、不肯批判過去的結果是,歷史將會再次重複,港人不會再信泛民及支持他們的學者。

那 篇報道的標題是〈陳健民:拒再與京中間人談普選 溝通十年已心死 十多學者起革命〉,陳健民與十多名關心政治的學者已「靜靜起革命」,拒絕接待來港收風的內地學者云云。這篇看來平平無奇的報道,揭露了一段秘聞——十多名 泛民學者在三年前的政改談判過程中,原來扮演「中間人」的角色,這是從未有人公開過的秘密。

當然事情已成過去,學者也不同議員,要向社會問 責;但正因如此,更應把過程公開,以示今天學者再出來爭民主,是在陽光之下作業,不會背後另搞一套;這不涉及誠信問題,因為學者只須對良知負責,這與政客 不同。不過,任何人一旦扮演社會改革者的角色,個人與民眾之間難免出現一個互信的問題,如果輕視這個問題,好事也會變成壞事。

如果簡化當年的事件過程,大概是這樣的:2009年8月開始,一群據稱是內地學者的人與香港一群為數十多名關心政治、活躍於發表政見的學者搭上關係,兩批中間人就政改問題溝通不斷,直到後來政改以中央接受民主黨所提的方案、即今天的政制為結束。

歷史不要重演

大家皆已明白,在中國國情之下,從來都是「官學不分」,學者可以是黨員,有需要時會扮演不同角色;學者也會在「官學交流」的政策下從官,中聯辦郝鐵川就是來自大學法學院的副院長。

如果大家記憶猶在的話,應記得三年前政改之時,親泛民主流的學者沒有什麼討論時政的文章,但卻拋出一套所謂「不可逆轉」政制發展方向的說法;另外又組成「終極普選大聯盟」,奪取了泛民應如何行動的主要話語權。

大 家也應記得2009年8月初時,司徒華贊成「五區公投」,公民黨反對,到了8月底,兩者立場突然一百八十度轉變,令支持者也感莫名其妙;到了今天,應該明 白,原來那是有中央學者來港對話、表示「2017年普選特首有可能」的結果。不過,這個「可能性」到今天還是懸而未決。

如果讀者有興趣研究,筆者所知的,已在2010年2月10日和17日兩篇文章中作出披露。事件最終以中共政治局在6月底接受民主黨所提的「政改方案」(今天的方案)告終,至於2017年特首如何普選產生的具體問題卻再無下文。

民主黨2010年7月選擇性地撰寫一份名「與特區政府及中央政府對話會談報告」,內容自然刪去大量史實,特別是學者的角色;筆者也曾撰文說那是一份「擠牙膏」的報告。筆者今天舊事重提,不是想再追究什麼,而是不希望歷史重演而已。

2013年2月18日 星期一

金針集 : 「一地兩檢」涉嫌違憲

2013年2月16日

2010年1月16日立法會財務委員會通過高鐵香港段撥款,轉眼已經3年零1個月。撫今追昔,當年的高鐵風波,除牽涉鉅資 達700億外,另一重大爭議點,就是要在西九龍總站實行一地兩檢,以便中國公安及海關在港執法。隨着高鐵港段2015年通車,保安局局長黎棟國昨在香港電 台節目《星期五主場》放風,當局正「快馬加鞭」處理一地兩檢。

而今問題是,雖然雙非孕婦闖關和嬰兒配方奶粉短缺3年前已經出現,但影響遠不及今天般全方位,嚴重至街坊小店被藥房迫遷、幼稚園和小學學額不足。現在再去探討在港境內實行一地兩檢,只會比3年前更難。

而且,一旦內地執法人員在港執法的缺口被打開,日後便不只高鐵實行一地兩檢。機場、跨境直升機場,以至跨境碼頭,都可能會劃出中國公安和海關的管轄範圍。

翻查3年前的報道,高鐵港段要實施一地兩檢的原因,是要讓往返香港的高速列車停靠內地任何車站,否則便要乘客在深圳下車過關再上車,長途高速列車的作用等同報廢,又或規定往返香港的高速列車只可停靠內地設有邊境檢查的車站,令西九龍站接通的內地車站數目大幅減少。

3年前立法會財委會審議當局撥款申請之時,泛民主派議員已經質疑,當局不應在一地兩檢問題未解決之前,便決定動用鉅資興建一條可能得物無所用的大白象,惟不得要領,撥款申請在保皇派保駕護航下全盤通過。

其 實,於高鐵站實行一地兩檢,2007年10月已見諸《施政報告》。2008年5月,立會曾辯論促請港府於各出入境設施落實一地兩檢。據《信報》當天報道, 時任運房局局長鄭汝樺稱,如果赤鱲角機場實行一地兩檢,旅客和貨物便可在香港完成進出內地的邊檢程序,旅客及貨物進出內地時不需另行接受邊防檢查。此外, 當時還有議員提出修正案,促請在跨境直升機場實行一地兩檢。鄭汝樺回應時指,安排可讓乘客享受到更大便利,有利跨境直升機服務發展。

試想像,當香港各出入境都設有中國公安和海關轄區,若有內地孕婦憑高鐵車票、船票或機票抵達香港,但仍未辦理內地離境手續便要求送院並成功分娩,兩地邊檢的把關措施是否就形同虛設?

更重中之重的問題是,於港境內實行一地兩檢,是否合憲合法?

根據《基本法》第22條,中央人民政府所屬各部門、各省、自治區、直轄市均不得干預香港特別行政區根據本法自行管理的事務。而第154條則明確指出,對世界各國或各地區的人入境、逗留和離境,港府可實行出入境管制。換句話說,香港擁有出入境管制權,實毋庸置疑。

黎 棟國在節目中引述深圳灣為例子。但目前深圳灣實行一地兩檢的做法,是由港府向內地租地,並由全國人大常委會通過在租地範圍內由港方實行禁區式封閉管理,實 行香港法律,從司法管轄權的角度,租地成香港的伸延。但中國公安和海關在港境內設轄區,即將內地司法管轄區伸延到港,是否合憲合法?

《基本法》第14條第2款訂明,由港府負責維持香港的社會治安。他日若將內地司法管轄區伸延到港,此舉有否與該條文牴觸?相信大家看到條文,已能清楚明白。

而 如果有論者認為,可透過重訂香港特區邊界的方式處理,將香港部分地方剔除於特區範圍以外,作為中國公安海關轄區,云云,則大家必須要問,要是邊界可隨意修 改(有別於治理深圳河而須作的技術性變動),他日會否將香港特區縮小,令港人在部分地方(如中聯辦門外)失去《基本法》保障的公民和政治權利?

立會5年前的促請加快落實一地兩檢的無立法效力議案,尚且因泛民投下棄權票而未獲通過;但到3年前,一地兩檢的種種問題加上民意的強烈反彈,都阻止不了高鐵撥款通過。
與當年比較,立會人面已差不多全非,不少新任議員從未參與過往討論,甚至有代表九龍西選區、兼憑研究香港如何參與區域合作而取得博士學位的蔣姓議員,當選前竟在選舉論壇中表現出對一地兩檢的問題一無所知。

事到如今,與其靠議會把關,不如推動公民社會,從速在民間向公眾力陳一地兩檢的憲制和實際問題。

2013年2月16日 星期六

梁振英最想見到的結果



2013年2月14日

龍年心戰大事,誰也想不到會以梁振英出律師信予《信報》為壓軸篇。
事件主角之一的練乙錚教授認為梁振英對他的文章有如此強烈反應,可能只是一時衝動。其實,更大可能是特首的一意孤行。

林鄭月娥署理特首代表整個特區政府時,與特首就此事劃清界線,強調梁振英是以個人身份處理《信報》文章事件。換言之,這次是特首的一次「隻揪」,政府內外都不會插手,無人會捲入事件之中。

梁振英除了與自己聘用的律師談論出信事宜(用的仍應是辦公時間),可能再找不到任何人為他出謀獻計,因為任何熟悉輿論心戰的人,都不會贊同(遑論建議)他向《信報》發律師信。

唯一例外可能是梁太唐青儀。她曾是律師,對梁氏的性格為人比誰都清楚,若是投其所好,大力鼓勵支持夫君作獅子吼並不出奇。

政府內部產生「寒蟬效應」

梁氏「辣招」一出,建制派除了立會議員鍾樹根予以聲援及《文匯報》立即狠批練乙錚外,再也找不到幾個願意力撐特首的盟友,由此可見梁振英的「一士諤諤」。

今天特首辦及特區政府的心戰室已逐步走向自我孤立,特首的個人問題已再不用提,就連政府「成熟一件推一件」的新政策及措施,公布時會否獲得公眾甚至只是建制派的支持,如今也沒有人敢講會有多大把握。

歷 任特首向來只視傳媒為互相利用的工具,梁氏更沒有幾位真正深交及可以討教的好友,因此這次即使冒天下之大不韙,他也不怕亦不會得失多少傳媒友好。但其他一 向與傳媒關係良好的問責高官,對特首這次的「出軌」行為大惑不解之餘,更覺難以向那些傳媒友好作公開或私下表態,惟有希望事件能盡快「止蝕」終止或不了了 之。

今年是中英談判開始的三十周年,有局長已約好當年曾與自己在北京一起採訪並肩作戰的友好記者「舊地重遊」;另一方面,亦有局長仍然定時 與批判政府最烈的傳媒人私下飯敍聆聽他們的意見,但如今特首的律師信一出,恐怕這些真心向傳媒伸出友誼之手的高官將會步步為營自動收斂,以免把特首給比下 去。

梁振英的律師信,不論是只對事(涉黑指控)又或是只對人(練乙錚),「寒蟬效應」首先會在政府內部產生,沒有人再敢建立自己的傳媒友好 網絡,因為網絡內的友好隨時會變成特首的敵人,又或是捲入與特首有關的爭議,如果梁振英知道任何下屬與這些傳媒死敵相熟,他可會對這下屬也立即另眼相看?

眼看老闆與傳媒的關係將不可能回復舊觀(遑論改善),下屬的應對之策只會是「新人不識、舊人不說」。

新 人若無能力、無暇建立傳媒人脈,大可以「不識」作為心戰免死金牌,把責任推至專責部門主管或下屬;至於舊人一則可能已升級至自己不能勝任的地步,二是可能 臨近(或選擇)退休寧願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三是抱着河水不犯井水的心態,自己不許別人逾越,總之權責一旦界定便不輕易更改;而由於心戰往往需要跨部門合 作,所以最後隨時可以變成「一事無成」(談不成)。

「梁粉」不敢挺身支持

「一意」、「孤行」其實是兩個階段和 層次:「一意」是決策人凡事只由一個觀點或角度出發考慮,對其他不同意見根本聽不進耳;「孤行」是沒有人同行及相助,有時這是非不得已(例如《信報》文章 事件),但亦有時是當事人的自行選擇(以免連累他人),遇到這種心戰格局,當事人一般多以守為攻,又或是示人以弱,甚少像梁振英這次高調出擊,令旁觀者看 得瞠目結舌。

余若薇發起的「歡迎特首告我誹謗運動」,本是令梁振英進退維谷的撒手鐧,因為梁氏在事件中愈高調,愈刺激公眾與傳媒,加入余若 薇行列的人必愈多,亦令梁氏的官司更不可能半途而廢(因為特首一言既出);不少博客及面書群組成員紛紛轉載練乙錚的鴻文,藉此挑戰特首對《信報》的「下馬 威」,練總的文章一時之間紅遍網絡,願意捍衞他的粉絲人數增幅數以十倍計,這個意外結果,梁振英一定始料不及。

建制派甚至是「梁粉」這次不敢挺身而出支持特首,除了因為於理不合,以及不欲因而失分失選票之外,覷準不支持梁振英更可以得分甚至洗底,才是他們敢於提出異議的真正原因。
由 謝偉俊、葉劉淑儀到田北俊、田北辰兄弟,他們的「仗義執言」,不單為傳媒廣泛報道,網民對他們的言論和立場也有極好的評價,由相關的專業界別到廣大市民, 輿論一面倒之勢經已迅速形成(與反國教事件同出一轍),若不及早「止蝕」,恐怕梁振英的民望將兵敗如山倒,而且下台的姿態可能比撤回國教更令自己難堪。

與傳媒關係趨惡劣

為 什麼梁氏不選擇公開反駁練乙錚?答案明顯不過。梁氏已不想再經歷另一次西九的傳媒及立會聆訊,他知道自己講多錯多,就算自覺有理,在傳媒眼中也全部會被標 籤為語言「偽術」,因此每次出手(忍無可忍)寧願由第三者(律師)代行;況且自己更可以「已進入司法程序」為理由拒絕回應任何查詢。這種伎倆本可令自己立 於不敗之地,意想不到卻惹起公憤,雖則可借《信報》向讀者道歉迅速了事,但公眾評價亦已立即成勢成形,北京中央看在眼裏,對梁氏的公關心戰能力當不應再寄 以厚望。

如今釜底抽薪之計,一是收購傳媒、二是收買人心、三是收緊執法。收購傳媒由DBC開始,收買人心是推出更多利民措施,三是對搞事分子不再姑息。三招「天收、人收、財收」方法,目的同是團結大多數、打擊一小撮。

如 今梁振英與傳媒的關係因《信報》文章事件已達致空前惡劣地步,收購更多傳媒將之變成中立或支持政府,是取回心戰主權及傳媒話語權最立竿見影的做法,比透過 解決民生問題去爭取民心更有把握,所以應是首選策略,且不單能協助梁振英解決自身的問題和弱點,對推出二十三條立法與特首普選等大動作也必有裨益。梁振英 在「三收」過程中若能堅守崗位到底,當不難坐享其成。

2013年2月15日 星期五

高度警惕法家治港

2013年2月8日


「儒以文亂法;俠以武犯禁」—韓非子


自從特首選舉被媒體戲謔為「豬狼對決」以來,坊間一直以為梁振英是很有手段的人;現在看來,梁振英的手段不過爾爾。

過去《信報》林行止常提「雍齒效應」,說的是劉邦當了皇帝後,天下人心未定,遂問計於張良,張良建議劉邦生平最痛恨誰,就先賞賜誰;結果劉邦最討厭的手下雍齒首先獲得封爵,其他人看到雍齒尚且有此待遇,自然寬心。

日前,梁振英特首以私人名義向《信報》及練乙錚發律師信,威脅狀告誹謗,可以說也是運用了「雍齒效應」——不過,那是逆用。

睚眥必報 何來「港營」

選戰以來,香港媒體壁壘分明,這本來沒什麽大不了,歷史悠久的民主國家都是如此。《信報》雖被不少行家視為親唐營,但在評論版看到的文章,也是各自表述,百花齊放。好像練先生評論唐、梁之分的鴻文,便指出兩者是不同利益板塊的較量,分析中肯有力,沒有偏幫唐營。

現 在梁特首上任不久,便向被視為對家陣營的報紙發律師信,難免瓜田李下,予人以法律公器打擊對手的嫌疑。而且,熟讀練先生文章的人都知道,他與梁振英之間的 對立,非今日始;當梁振英還在說「自己N屆不選特首」的時候、當普羅大眾還不怎麼注意他的時候,練先生便多番就前者的疑似共黨背景,與之筆戰。

如此這樣,難免惹人懷疑,梁振英是睚眥必報。而他卻一直說要營建「香港營」,人們也寄望他拿出領導的風範,修補選舉期間的裂痕,可是觀察他對此事的處理,不是剛剛相反?這將向懷疑他的人,發出什麽信號?

香 港新聞界「逢政府必反」的風氣,個人並不認同。可是,梁特首如要糾正新聞界斷章取義、譁眾取寵的歪風,肯定是開錯刀。他如果是找一份小報來試刀,比方說曾 經支持過他的某些立場鮮明或篡改捏造事實的報紙,肯定能讓人對其施政風格耳目一新。可是,他卻偏偏找來一份最重視分析的知識大報,衝着一位寫慣大塊文章的 學者而來;除了令一般小市民關注起原來無甚興趣、甚至不會一看的文章外,又能起到什麽作用?

團隊灰心 盟友心寒

對於一般人來說,某些早有預設立場的評論員對梁特首百般刁難乃至辱罵,早已司空見慣,我們不會有什麽好奇。可是現在涉及的,是據聞中南海領導人也會訂閱的大報,就讓人得到這樣的雍齒訊息:連《信報》也容納不下,我等更不用說了。

所 以,今次與其說梁振英沒器量,倒不如說他不智。現在誰最高興?反對他的人會很高興,惟恐政府變得強勢的既得利益也高興,怕政府推出辣招的炒家也可以高興一 下。為什麽?因為梁特首把反對他的人都團結起來了;本來被他視為對手(或敵人——如果他有「敵我矛盾」的概念)的泛民政治勢力,不論如何都會反對他。

可是以下四種人,本來應該是他努力團結的對象,現在卻會對他有了新看法:

第一種:《信報》讀者群中那些高薪高職的社會精英,尤其是金融、地產界,他們本來利益取態上就比較傾向保守不變,不會太支持梁政綱中那些偏左的社會經濟政策;但他們也是見慣世情、懂時務的務實人,對梁特首開始時都是走着瞧,現在恐怕更不買賬。

第二種:《信報》讀者群中的知識界人士,他們本來對唐、梁都不看好,不過出於對過去十年香港畸形發展的憤慨與無奈,而曾經對梁振英抱有一絲奢望。現在經過半年觀察,加上今次對在知識界素有厚望的練先生用上這樣的手法,這些人會作何想?

第三種:社會裏面廣大的中間派、溫和派,本來對梁特首還算疑中留情,希望給予他機會表現、戴罪立功的民間人士,日後出於對言論自由等核心價值的關注,將進一步倒向反對派。

第四種:也是最難堪的,就是不少真心為港、出於大局而進入或留守今屆政府,或者出於職責不得不輔助他的公務員,肯定會對梁特首的做法有看法,離心離德。

試問這個讓自己的團隊灰心、潛在的盟友心寒,既激怒溫和派又團結反對派的手段,不是愚不可及又是什麽?

再者,從前人家指摘梁振英是地下黨員,以及選舉時關於「黑金飯局」的報道,梁振英好像都沒有發律師信;現在回想,是否等於對那些指控的默認?

更讓人擔心的是,梁振英被人作出各種猜測批評,非自今日始,也不會以此事終,那以後便要以同等標準處理,否則會予人政治迫害的惡感,或間接承認的猜想。

不過,如果梁振英每次都要發律師信告上法庭,搞到紛紛亂亂,香港社會還如何承受得了?他所說的專注實務搞建設,又從何談起?

何謂「法治」 或有「新解」

梁 特首最令我們擔心的傾向是,他把英國人講的法治,理解成中國古代法家的「以法治港」,這比大陸領導人講的「依法治國」,更差了一個檔次。在這裏,法律不是 凌駕於一切的共同準則,而可能變成一種打擊政治對手的工具。文首韓非子的話,不知是否就是梁振英內心對反對他的人的看法?

有人說,梁振英要效法李光耀。先不論李氏的做法本身是否妥當,梁振英是絕對做不到的。因為他的權力來源,論獨立性大有不如;論威望,尚未看到實績;論形勢,目前是處於劣勢。如果凡事還要硬作強勢,根本就是判斷錯誤。

個人始終認為,社會輿論一味咬着僭建問題不放,是放錯焦點。但現在梁振英的問題,事關他的政治判斷力和包容力,是領導能力的「重中之重」。香港社會內部矛盾還嫌少嗎?我們要重新上路,正正需要一個有胸襟的領袖,梁特首的褊狹作風,令人擔憂香港未來不得安寧。

作者為中文大學公共政策碩士課程兼任講師(個人網誌:http://dare-say.blogspot.com

2013年2月8日 星期五

前海金風未吹送 梁營起舞已翩翩


2013年1月30日

十一、看「務實為民」的其他範疇,自視、自稱不受地產霸權左右施政的梁振英,對中資企業相當照顧,要不然,怎會在充分使用過海隧道的流通量上,不考慮回購東、西隧或直接資助隧道使用者,讓他們獲得以紅隧收費作準的差額,而是考慮由公帑補貼兩隧公司的保障利潤?

一 向以來,筆者認同英國人設立的諮詢委員會制度,是收集各階層精英意見,亦是培養公職人才走上「政」途的上佳設計;梁振英的《施政報告》,一口氣催生了十三 個或稱委員會、督導委員會甚至與政策局出現混淆的諮詢組織,委任了近四百名委員(看中央政策組一早「擴充業務」、特聘「專才」,誰說梁班子沒有「長遠大 計」),在這上面,當局顯然絞盡心血,可是得不到市民半點好評(甚且引出一個自以為被排擠出局得不到任何政治酬庸的全國政協委員一度是「頭號梁粉」劉夢熊 的「大爆內幕」),由於其推出倉卒(拖延發表時間不等於做好充足準備)、設計粗疏、名實未確,批評其架床疊屋,已屬客氣。

眾多新成立的委員 會中,金融發展局最受注目亦最受非議,該局以擔保公司形式註冊,據說那是參考了其他地區的輔助金融發展機構,它們的營運經費既有政府撥款,亦有民間捐助; 金發局顯然選擇後者,如此可免去非圍內代議士的掣肘,等於立法會無從監察其運作;加上有太子黨色彩的重量級人物置身其中,憂慮該局成為利益輸送機構的港 人,數不在少。

在筆者看來,羅致具官二代或中資集團顯要人物入金融發展局,雖然未必能幹出什麼大好事,卻亦非壞事。可惜金發局連具體運作、 實際權限及所擔當的角色,還未敲定便草草登場,連當主席的三朝行政會議元老成員、香港政壇不倒「翁」查史美倫女士亦有點惘惘然,說不出其中的所以然,外界 怎能不莫名其妙?如此行事,好事變壞事是意料中事。當年英國人的諮詢委員會制度,如今應了過淮為枳的說法,在梁班子擺布下變得不倫不類,只能給人以酬庸、 維護中資利益和扶植「內地新移民」成為新貴的蹩腳湊合……。不過,看得深遠一點,該局應該負有為前海金融管理部門培訓人才的重任。如果筆者的推想不致遠離 事實,則金發局真是任重道「近」了!

梁班子匆匆把未經細研和組織的金發局推出前台,看似未經深思熟慮的倉卒決定,其實含有深意和作用,在筆 者看來,它與十多個什麼督導諮詢委員會一樣,都有可能是為了替前海培訓技術層面的管理人才,換句話說,這些組織(以委員會和局之名出之)的成員中,必有相 當部分負有研究香港方方面面成功之道的任務,他們去劣存優的心得,可為籌建前海借鏡,不言而喻。

肩負為前海儲才的重任,梁振英疏於港事、不怕泛民及前同路人的抨擊、連廉署立案調查亦從容以對,對民望創新低當然更有泰然處之的本錢了!

十 二、循着這種思路,表面上畫虎不成的諮詢機構,只是小菜一碟,梁振英在《施政報告》裏說得堂而皇之,下決心全速推展的房屋、經濟、社保和醫療四大政策,小 心玩味起來,梁氏似乎還有把香港重新抹上上世紀七、八十年代的殖民地色彩!當年港府用人施計,倫敦很少直接介入,而如何巧妙不着痕迹地維護英資在港利益, 成為港府行事的重大考慮,滙豐、怡和(包括置地)、和黃與馬會是維持香港安定繁榮的四大支柱,對此許多老香港都耳聞目睹。梁振英看來亦有造就當年那種局面 的架勢,以中資集團特別有近水樓台之利的廣東幫和福建幫(和英國是私營企業不同,中資集團代表的是國家和地方勢力的利益)為核心,布置「中字」背景的人事 安排,他對早已大發其財的「地產霸主」不假辭色,以其有更重大目標要達致,自然毫無忌憚!

對於大部分港人所急的民主進程和邁向雙普選的政制 改革,看遍《施政報告》,梁振英沒有表示半點興趣,更無任何提示;當被議員問及時,僅以還有充裕時間進行探討而推搪之。從港人觀點出發的一國兩制、高度自 治,梁氏的理解、詮釋,與香港輿情、民情,顯然有極大落差,那究竟是中央或尚未浮出水面的港共組織定下的任務,筆者不得而知,但是,《施政報告》帶給港人 的訊息,首先是口口聲聲「務實為民 急民所急」,只是空的口號,並不真誠;過度誇大一個人人關切的老問題,將住房短缺與年輕人置業能力下降混為一談,一方 面把不擇手段的增闢建屋用地說成理所當然,一方面轉移市民視線,把若干近年在現實生活中湧現的、更具迫切性的新問題,如怎樣得體地與國內增加交往的同時, 盡量減少對港人生活秩序、市場供應及公共設施的負面影響,竟然淡然處之,隻字不提;而回復殖民地色彩的社會秩序和價值,把中華人民共和國的祖國化身為「宗 主國」,把「一國兩制 港人治港」質變成如內地的「少數民族自治區」,而港人便是少數民族,在有意識地南來的港人日多一日的情形下,回歸後的內地移民佔香 港居民的比率,將隨二○四七年的迫近而逐年上升……,這種情況與今日的新疆和西藏不相伯仲,時日的推移將令香港人成為真正的「少數民族」。寫到此處,接中 大出版社寄贈彭麗君教授主編的《邊城對話—香港、中國、邊緣、邊界》,內收多位學者的短論,第一篇為羅貴祥(早年曾任職本報文化版、現為浸會大學人文學教 授)的〈中國少數民族的認識論—「邊緣」的視覺〉,未及詳讀全文,但第二段有這樣的論述:

「置身『一國兩制』下的香港,被中央政府給予種種 特惠優待,某程度上,其實是帝國歷史上邊陲政策的延續。北京政府逐漸加深干預香港內部事務,亦未有履行諾言實現香港特別行政區本應享有的「高度自治」、讓 香港開展民主化過程。所謂「自治」變為空言,骨子裏與中華人民共和國內地的「少數民族自治區」沒有結構性的分別。換言之,即使撇開中國歷史裏恒常的地方主 義和族群政治不談,香港在中央眼裏,也可能是「另一種邊疆少數民族」。中央的考量不僅是其與地方的對弈,還有邊患與外部勢力的干預等問題。而經歷過西方管 治的香港,亦熟知自己的「外部」、「邊緣」的身份地位,並不斷利用這個特性,為自己謀求最大福祉。當然,所謂邊緣,也常常妄想要成為中心,香港的過去與現 在的發展,正好在不同層次上印證了這種奇詭的意圖。」

羅文以大量事實說明「邊緣」對「建制」(在這個例子中,是香港與中國)的積極作用,「但建制總不願意公然承認邊緣對它的貢獻,反而故意的大力壓制與排擠。由邊緣往中心看,或許並不能立刻就改變既有體系的什麼,只不過是要討回認知上小小的公道,重覓一丁點的平等……。」

作為中國的「邊緣」,香港現在的處境正是如此,但願香港能憑藉過去的融資、技術引進到如今的管理金融中心的經驗傳授,當為對中國經濟改革和建立前海的貢獻,並希望能換回一點公道,令北京准許港人建立一個有普選機制的公民社會!

評《施政報告》.六之五

2013年2月1日 星期五

看政策無足觀 潛台詞堪玩味

2013年1月31日

十三、要從《施政報告》看梁振英政府制定政策的多寡好壞,不是失望,而是詫異,因為這是前所未見的空疏、全不實在。把每年 量化政策、刻劃啟動、推進、檢討和完成時序的施政綱領抽掉,那是明顯的行政倒退;以向公眾交代而言,絕對是今不如昔的「混帳」做法,難道一直強調「用人唯 才」因此理應人才濟濟的梁班子真的不知道、不明白?

也許什麼都得過且過的「混帳」,正好把一些前人開了頭的政策、若干現任政府的新猷,「拉 上補下」,效果好的一件、邀功一件;效果壞的那些,便諉過前人。如此這般,港澳辦、中聯辦這些督導、指揮特區政府的中央機構,滿目盈耳盡是吹捧吹擂之聲, 對了解香港實際情況便隔了好幾層。

在政策方面,梁振英要是為港人着想的話,《施政報告》將不會那麼不着邊際、不得要領,以至可說不務「正」 業,令向來關心港事的人,看了無名火起。然而,也許梁氏負有於維持香港「高度自治」以外的任務,那麼,《報告》雖不足以用作按圖索驥的參考,卻可找到不少 蛛絲馬迹。舉其犖犖大者,便有如下六項—

甲、特區政府的施政向內地政商團體的利益傾斜,以趨炎附勢的角度看,仍然高舉香港核心價值和堅持兩制的差異,當屬不識時務,是落後於形勢的政治不正確。

行 政長官梁振英反覆向港人傳達的訊息是,內地大國崛起,到處都有機會—有很多供港人發揮才能發展事業的機會;而國人來港,亦有廣泛的空間供其施展抱負。香港 的確仍是嚮往自由者特別是內地同胞的「天堂」,這從回歸後內地來港的新移民(不管是每天一百五十名的配額、優才、投資及以公務員身份來港),人數很快趕上 土生土長的老香港,那不僅會大大分薄老香港享有的一切公民權利(如教育、醫療、交通以至福利等),這些新移民還極有可能成為在二○一六年啟動的雙普選中按 照北大人指示投票的生力軍。不過,這只是筆者順藤摸瓜的推想,事實的發展未必如此順利,以新移民中必有人認同非共管治遠較優勝的現實,他們的投票動向便不 易駕馭;另一方面,內地人移居香港,他們一樣得享此間諸種內地所無的人權法治自由以至諸般福利及低稅率少稅項等的好處,比較起來,中共治下的內地便不免相 形見絀,進而引起人心思變,後果可大可小…。湧進太多移民確有利於對投票意向的操控(但非絕對有效);然而,當香港的生活方式向內地投射時,其對中共政 權的消極副作用,不容小覷。在把香港「打造」為「少數民族自治區」的前提下,「內地新移民」只會不斷增加,香港人慣享的種種有形無形權利和福利,必會漸次 受規限、被削減,哪會拉近香港與內地人民生活條件的距離,是縮窄兩地差異進而紓緩內地人民對當政者不滿情緒的一種出路。

乙、為了擺脫政務官 系統的覊絆,第一任行政長官董建華相信「三流師爺」的擺布,引入所謂「政治委任制」,讓委任的官員騎在公務員系統之上,把「行政主導」改為「行政『長官』 主導」。自此,代表有效率管治的前朝舊貌已支離破碎;到了現屆政府,英國人百餘年來經營建立的那套比較開誠布公的制度化管治,可謂壽終正寢。人治抬頭,正 式登場!

丙、從制度化管治走向人治,其實是「去英化」的重要一步,而梁振英頭也不回地邁出這一大步;不過,即使「去英化」彰彰明甚,四五十 年前英治時期那些打造殖民地建構的部署和布局,卻如幽靈徘徊在亞厘畢道。避談民主化、權益向今日的祖家(國)傾斜,以至當年的總督代表英女皇(英國利益) 而如今行政長官代表授權來源(中央),在體制上雖隱而不揚,但在實際上則表露無遺,那從給籌建中的前海以種種支援與人才培訓、開發新界西北以利九龍與深圳 灣北連成一片,清楚窺見;這種「進化」,把以對香港精神、法治、兩制和高度自治有所堅持並引以為傲的「香港中堅分子」,逐漸邊緣化—在五星旗下香港將成為 近似少數民族自治港!昨天引述羅貴祥教授在〈中國少數民族的認識論〉中的那段話,「邊緣視覺」是港人考慮未來不可或缺的「自知之明」。時光不能倒流、時勢 難以逆轉。香港發展到今日,要回到從前的「王道(仁慈)專制」,已不大可能。徒具形式的雙普選,權位始終落在不以「一國兩制」為施政核心而是以投北京所好 為主旋律者之手,香港社會必有一次民意與權威的攤牌甚至對決,那是一個很難避免的局面,牽連有多深多廣,尚難估計。不過,一旦出現「血濺街頭」(肇端可能 是有心人的布局),那意味與當權者對着幹的人將要付出或大或小的「機會成本」。

丁、從把民望超高的唐英年拉下馬把民望超低的梁振英送上行政 長官寶座的競選流程看,老於世故的港人對港共動員、西環插手(不好意思不承認吧)、港澳辦「協理」和領導人「調停」的連串動作,一一看進眼裏,當然亦深切 明白了香港政壇「誰主浮沉」的現實!而梁振英成為行政長官後的不成體統,其核心成員相繼「中箭而不落馬」,好官我自為之,以至把上街「倒梁」視作等閒。看 梁振英的行事作風,其對「有效管治」的詮釋,顯然是把社會大眾(遑論可能早被定性為「敵」的泛民派)的反對聲音,放在無關宏旨不能影響其管治的次要位置。

戊、 行政倒退對於支持「港人治港、高度自治」的老香港而言,明顯是實力減了一大截。向以「梁粉」中堅甚至是「造王者」姿態出現的政協委員(見報時可能已是前政 協委員)劉夢熊周前倒戈相向、高調「反梁」,抖出港澳辦、政協中人甚至當權領導人在行政長官選舉過程中諸多大小動作,予人以蛇鼠一窩黑幕重重的觀感;而梁 振英從競選到當選至今,短短七八個月內,已三番四次受到廉署立案調查,但當事人從容自適、若無其事,讓人感到廉署正直不阿的形象,正不斷受到懷疑和衝擊。 其實,香港核心價值已經七癆八傷,廉署近日被泛民充分利用為打擊政敵的擂台,日後港共會否「有樣學樣」對之加以利用,使其淪為「整人」工具,已非過慮,而 是相當實際的顧慮!

己、金融風暴以來,金融業發展本已困阻重重,香港作為地區性(國際?)金融中心地位,因新加坡和上海的蓬勃發展、急起直 追而露出頹疲之態,雖然她們要取代香港的地位,尚須「假以時日」,但客觀環境對香港日趨不利,是不爭的事實。在這種環境下,《施政報告》拋出的金發局,目 標是以本港金融業發展為本位還是另有所圖?比如為前海培訓人才或為抽調儲備變為圍內友好主理的「主權」基金的部署……,諸如此類的變化,究竟會把香港帶上 更廣闊的康莊大道還是面對危險重重的蛻變?筆者並無答案。筆者知道的僅是,令港人不安並對前景滋生疑懼的政策都是劣政!

一句話,如果特區政 府的施政不是朝港人自求多福盤算,而是謀求一國治下二制變一的融合,香港人以之自豪的核心價值,必然日漸衰落,而在這過程中,港人會在不同階段爆發出不同 規模的群眾活動,社會不和諧不安定是難以遏制的趨勢;曾為人權、法治、自由、管治和廉政感到驕傲的人,未來幾年是難過的,那難過,不只於心情上,而會反映 在實際生活層面上。

評《施政報告》.六之六